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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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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柳不在房中,顧琢齋頹然在妝臺邊坐下,痛苦地用雙手抱住腦袋,只覺自己在做一場難以想象的噩夢。

他不甘心地重新展開卷軸,惟願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可不管他再看一千眼,一萬眼,畫上那巧笑倩兮的女子也與明若柳就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活脫脫印出來的。

畫上明若柳的笑容分外刺痛人心,顧琢齋恨不能將之撕個粉碎。

明若柳出門回來見院門開著,心一下懸到了嗓子眼。

莫非是韓風那廝找上門來了?

她凝出一柄靈劍,步步警戒地走進院中,瞧見自己臥房的門虛掩著,眼裏驀地浮起了一抹殺意。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發現在屋裏的不是韓風,而是顧琢齋,提起的心驟然落地。

“你怎麽這個時候跑來了?我買東西回來見門開著,真是差點嚇死了。”她捂著胸口笑問,默默收回了手裏的靈刃。

顧琢齋坐在妝臺前一動不動,不想看明若柳的臉。

“江煥是誰?”他沈沈地問。

明若柳呼吸一滯,陡然間墜入了無間地獄。

“你又是誰?”

顧琢齋的語氣冷酷比冬日的寒冰還要冷酷,明若柳怔然站在門口,腦子竟一時間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感覺。

“她又是誰?”

顧琢齋轉向她,嘲諷地笑了一聲,一抖手裏的畫軸。畫幅咕嚕嚕滾開,明若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你就是這畫裏的人,你就是這城裏的妖!”顧琢齋大聲說著,扔掉手裏的畫,走上前用力抓住明若柳了肩膀,

“你究竟騙了我多少!”

明若柳害怕極了顧琢齋這種絕然裏帶著憎惡的目光。

“不要……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眼淚順著她面頰簌簌滾落,她無助地懇求顧琢齋,沒有勇氣面對如今的局面。

“我沒有想害你,我從來!從來都沒想過要害你!”她蒼白地為自己辯解,倉惶伸手想要抱住顧琢齋,顧琢齋卻狠狠推開了她。

她跌倒在地上,泣不成聲。顧琢齋剜心般地一痛,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扶她起來,轉念想到她是如何耍弄了自己,硬生生住了手。

他背過身,竭力想要讓自己維持理智,可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會遭遇這樣的命運。

“為什麽是我!天底下那麽多人,你為什麽偏偏選中我?!”

明若柳面若死灰地看著顧琢齋的背影,心痛如絞。

“你救過我,我要報恩。”她實話實說,聲氣微弱。

“我什麽時候救過你?!”

顧琢齋遽然轉過身看向她,眼中寫滿不解。

明若柳做不到對顧琢齋說江煥的事兒,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落,她低下頭,死死咬住了下唇。

“為什麽不說?”顧琢齋向她邁近一步,逼問道。

明若柳哭著搖了搖頭。

顧琢齋受不了了,他第一次對她大聲叱問道:“說!說實話!”

“是前世!”

明若柳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秘密,她緩緩起身,將一切向顧琢齋和盤托出。

“前世,你用你的命救了我,所以我要報答你。”

“前世?”顧琢齋如遭雷擊,一陣天旋地轉,他站立不住向前撲倒,連忙用手撐在妝臺上。

明若柳搶上前扶住他,釵環盒罐丁零當啷地響成一片,他看向明若柳,問道:“江煥呢?江煥又是誰?他若不是你的情郎,落款裏怎會有卿卿二字?”

明若柳不敢直視顧琢齋的眼睛,更不敢回答他的問題,她偏過頭暗暗抽泣,腦子裏只有“報應”兩個字。

顧琢齋從她的反應裏知道了答案。

“難道我就是江煥?”他難以置信地說,音調因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奇怪。

明若柳難堪地點了點頭。

顧琢齋感覺自己又被拋入了一層更深的地獄。

“那你愛的到底是我還是江煥!”他失控地大聲質問,粗暴地捏住明若柳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眼神像一只受了傷、奄奄一息的小獸。

“你愛的是我,還是江煥……”他悲哀地問,不僅感覺自己的心被碾成了千萬片,更感覺他付出過的坦誠和情意,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明若柳肝腸寸斷,她哭道:“是你……是你,我愛的是你。”

顧琢齋冷笑一聲,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還能信你嗎?”他冷淡地問。

明若柳也不知怎樣才能讓他相信自己,她撒了那麽多謊,把他騙到了這個地步,她怎能奢求他的原諒。

顧琢齋從袖中摸出剛剛找到的玉簪,“你如果愛我,為什麽還會留著這枚玉簪?我沒救過你,我是我,我不是江煥,你愛的也不是我!”

心中恨極,他憤而將玉簪狠狠往地上摔去。

“不要!”

玉簪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斷成了兩截。明若柳慌張跪倒在地,將簪子捧到心口,心痛到了極處。

她這舉動落在顧琢齋眼裏,更讓他心灰意冷。

“你把我騙得好慘……”他向後踉蹌一步,慘淡而笑,不知在嘲弄明若柳還是在嘲弄自己。

從遇上她起,他便墜入了她精心為他織就的夢網。他在虛妄裏生活了整整一年,明若柳的一言一行都是假的,他以為的真實全都是欺騙。

他曾經以為的明若柳眼裏絕對不可能是假的情意,如今也讓他覺得可笑——她眼裏的情意是真的,但原來她愛的人不是他。

他一想到每每明若柳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他時,心裏想的卻是江煥,就難過得快要發狂。

什麽前世今生,什麽報恩,這些和他顧琢齋通通都沒有關系!

明若柳緊緊攥著玉簪,感覺埋在心底最隱秘的情愫和執念,隨著簪子落地,也不再完整。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顧琢齋想要的哪裏是她的對不起?

明若柳不知道,她這聲“對不起”恰如一柄利刃狠狠插進了顧琢齋心口。

顧琢齋深深呼吸一口氣,竭力控制著不讓自己歇斯底裏,沈沈問道:“這麽說,南煌和泛漪也是妖?”

明若柳無言地點了點頭。

顧琢齋只覺自己這輩子無論再面對多麽荒謬的事情也不會感到驚訝了。

“好一場戲。”他譏諷地說,自己都對自己的冷漠感到驚訝。

明若柳心中刺痛,眼神裏流露出了幾分受傷。

她想告訴他一切不全是戲,她雖然騙了他,卻也是真的對他動了情,而且她已經不想再騙他了。可她轉念想到自己還是把他騙到了今日,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為自己辯解。

但如果將顧琢齋的冷酷當成是一種懲罰,她又覺得一切都可以忍受了。

顧琢齋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眉眼黯淡,好似了無生氣的明若柳,心中的痛楚又一點一點泛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離開京城?”他問,眼裏亮起了一點光。

明若柳輕輕一皺眉頭,腦中一下閃過了無數念頭。終了,她擡起頭,釋然地看向顧琢齋,坦蕩道:“我殺了司天監的人,我不能連累他們。”

顧琢齋本已慘白的臉色唰的一下又白了一層。

“你……”他憤怒地說,聲音抖得不像樣。

“你!”他撲上前抓住明若柳,再難控制心中的激蕩,“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描淡寫地說你殺了人!”

“人啊!那些是人命啊!活生生的命啊!”

明若柳任由他斥責,表情平淡無波,像是他在無理取鬧一般。

一切都在她這裏結束好了。

無謂再將南煌和泛漪扯近進來,不管是前仇還是新恨,就讓她來解決所有的恩怨好了。

“江煥的命也是命,煙緋的命也是命,司羽的命也是命。”她幽幽地說,彎起嘴角綻出了淡淡的一個笑。

“他們該死,他們死的不冤。”

她清淡的語氣讓顧琢齋不寒而栗,他放開她,快速往後躲了幾步,像在躲避一個嗜血的怪物。

明若柳裊娜站起身,嫵媚地朝顧琢齋笑了一下。

她的笑讓顧琢齋覺得她瘋了。

“我是不是讓你害怕了?”她溫柔地問。

“你瘋了!”

明若柳唇邊的笑意不減。

“我沒瘋。”

青天白日,顧琢齋只覺涼到了骨頭裏。

明亮的日光斜斜照進房中,灑在明若柳身上,襯得她的容貌明朗艷麗,叫人不可逼視。

顧琢齋看著她,卻好像看到了她渾身是血的模樣。

“妖就是這樣的。”明若柳清淡說著,擡起了一只手。

青綠的柳枝從她袖中向顧琢齋飛來,顧琢齋不及反應,身體就已被柳條纏了個動彈不得。

“阿柳,不要再錯了!”他掙紮著,眼裏滿是失望。

可束縛著他的柳條依然越來越緊。

明若柳搖了搖頭,笑得更是溫柔。

“阿柳……”顧琢齋哀戚地喚她,神智開始模糊。

“可是妖就是這樣的啊……”

顧琢齋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最後聽見的,便是明若柳這嘆息似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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